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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著名短文 比如假如只有三天光明

(1)匆匆 朱自清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侍笑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2) 病榻呓语 冰心

忽然一觉醒来,窗外还是沉黑的,只有一盏高悬的路灯,在远处爆发着无数刺眼的光线!

我的飞扬的心灵,又落进了痛楚的躯壳。

我忽然想起老子的几句话:

吾有大患,及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这时我感觉到了躯壳给人类的痛苦。而且人类也有精神上的痛苦!大之如国忧家难,生离死别……小之如伤春悲秋……

宇宙内的万物,都是无情的: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春往秋来,花开花落,都是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只在世界上有了人--万物之灵的人,才会拿自己的感情,赋予在无情的万物身上!什么“感时花老模含溅泪,恨别鸟惊心”这种句子,古今中外,不知有千千万万。总之,只因有了有思想、有情感的人,便有了悲欢离合,便有了“战争与和平”,便有了“爱和死是永恒的主题”。

我羡慕那些没有人类的星球!

我清醒了。

我从高烧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了床边守护着我的亲人的宽慰欢喜的笑脸。侧过头来看见了床边桌上摆着许多瓶花:玫瑰、菊花、仙客来、马蹄莲……旁边还堆着许多慰问的信……我又落进了爱和花的世界--这世界上还是有人类才好!

3、 海上的日出 巴金

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那时天还没有大亮,周围非常清静,船上只有机器的响声。天空还是一片浅蓝,颜色很浅。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慢慢地在扩大它的范围,加强它的亮光。我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 是真红,却没有亮光。这个太阳好像负着重荷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后,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面,颜色红得非常可爱。一刹那间,这个深红的圆东西,忽然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了光彩有时太阳走进了云堆中,它的光线却从云里射下来,直射到水面上。这时候要分辨出码戚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倒也不容易,因为我就只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有时天边有黑云,而且云片很厚,太阳出来,人眼还看见。然而太阳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透过黑云 的 重围,替黑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后来太阳才慢慢地冲出重围,出现在天空,甚至把黑云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红色。这时候发亮的不仅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这不是很伟大的奇观么?

4 春 朱自请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长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绵软软的。

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野花遍地是:杂样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风里带来些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鸟儿将窠巢安在繁花嫩叶当中,高兴起来了,呼朋引伴地卖弄清脆的喉咙,唱出宛转的曲子,与轻风流水应和着。牛背上牧童的短笛,这时候也成天在嘹亮地响。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子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乡下去,小路上,石桥边,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还有地里工作的农夫,披着蓑,戴着笠的。他们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天上风筝渐渐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里乡下,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他们也赶趟儿似的,一个个都出来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他领着我们上前去。

5. 雪 余秋雨

美丽的雪花飞舞起来了。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着它。

去年在福建,仿佛比现在更迟一点,也曾见过雪。但那是远处山顶的积雪,可不是飞舞的雪花。在平原上,它只是偶然的随着雨点洒下来几颗,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它的颜色是灰的,不是白色;它的重量像是雨点,并不会飞舞。一到地面,它立刻融成了水,没有痕迹,也未尝跳跃,也未尝发出唏嘘的声音,像江浙一带下雪时的模样。这样的雪,在四十年来第一次看见它的老年的福建人,诚然能感到特别的意味,谈得津津有味,但在我,却总觉得索然。福建下过雪,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我喜欢眼前飞舞着的上海的雪花。它才是雪白的白色,也才是花一样的美丽。它好像比空气还轻,并不从半空里落下来,而是被空气从地面卷起来的。然而它又像是活的生物,像夏天黄昏时候的成群的蚊蚋(ruì),像春天酿蜜时期的蜜蜂,它的忙碌的飞翔,或上或下,或快或慢,或粘着人身,或拥入窗隙,仿佛自有它自己的意志和目的。它静默无声。但在它飞舞的时候,我们似乎听见了千百万人马的呼号和脚步声,大海汹涌的波涛声,森林的狂吼声,有时又似乎听见了儿女的窃窃私语声,礼拜堂的平静的晚祷声,花园里的欢乐的鸟歌声……它所带来的是阴沉与严寒。但在它的飞舞的姿态中,我们看见了慈善的母亲,活泼的孩子,微笑的花儿,和暖的太阳,静默的晚霞……它没有气息。但当它扑到我们面上的时候,我们似乎闻到了旷野间鲜洁的空气的气息,山谷中幽雅的兰花的气息,花园里浓郁的玫瑰的气息,清淡的茉莉花的气息……在白天,它做出千百种婀娜的姿态;夜间,它发出银色的光辉,照耀着我们行路的人,又在我们的玻璃窗上扎扎地绘就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和树木,斜的,直的,弯的,倒的。还有那河流,那天上的云…

6、《爱》(张爱玲)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

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

。对门住的年青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

了,轻轻地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

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人被亲眷拐了,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

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

下,那个青年。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7、窗作者:钱钟书

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了。春天从窗外进来,人在屋子里坐不住,就从门里出去。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我们因此明白,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同时,我们悟到;门和窗有不同的意义。当然,门是造了让人出进的。但是,窗子有时也可作为进出口用,譬如小偷或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所以窗子和门的根本分别,决不仅是有没有人进来出去。若据赏春一事来看,我们不妨这样说: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窗子打通了大自然和人的隔膜,把风和太阳逗引进来,使屋子里也关着一部分春天,让我们安坐了享受,无需再到外面去找。古代诗人像陶渊明对于窗子的这种精神,颇有会心。《归去来辞》有两句道:“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不等于说,只要有窗可以凭眺,就是小屋子也住得么?他又说:“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意思是只要窗子透风,小屋子可成极乐世界;他虽然是柴桑人,就近

有庐山,也用不着上去避暑。所以,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这个分别,不但是住在屋里的人的看法,有时也适用于屋外的来人。一个外来者,打门请进,有所要求,有所询问,他至多是个客人,一切要等主人来决定。反过来说,一个钻窗子进来的人,不管是偷东西还是偷情,早已决心来替你做个暂时的主人,顾不到你的欢迎和拒绝了。缪塞(Musset)在《少女做的是什么梦》那首诗剧里,有句妙语,略谓父亲开了门,请进了物质上的丈夫(materiel epoux),但是理想的爱人(ideal),总是从窗子出进的。换 句话说,从前门进来的,只是形式上的女婿,虽然经丈人看中,还待博取小姐自己的欢心;要是从后窗进来的,才是女郎们把灵魂肉体完全交托的真正情人。你进前门,先要经门房通知,再要等主人出现,还得寒暄几句,方能说明来意,既费心思又费时间,哪像从后窗进来的直捷痛快?好像学问的捷径,在乎书背后的引得,若从前面正文看起,反见得迂远了。这当然只是在社会常态下的分别,到了战争等变态时期,屋子本身就保不住,还讲什么门和窗!世界上的屋子全有门,而不开窗的屋子我们还看得到。这指示出窗比门代 表更高的人类进化阶段。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窗多少是一种奢侈,屋子的本意,只像鸟窠兽窟,准备人回来过夜的,把门关上,算是保护。但是墙上开了窗子,收入光明和空气,使我们白天不必到户外去,关了门也可生活。屋子在人生里因此增添了意义,不只是避风雨、过夜的地方,并且有了陈设,挂着书画,是我们从早到晚思想、工作、娱乐、演出人生悲喜剧的场子。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屋子本是人造了为躲避自然的胁害,而向四垛墙、一个屋顶里,窗引诱了一角天进来,驯服了它,给人利用,好比我们笼络野马,变为家畜一样。从此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和自然接触,不必去找光明,换空气,光明和空气会来找到我们。所 以,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也是一个。不过,这种胜利,有如女子对于男子的胜利,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让步—-人开了窗让风和日光进来占领,谁知道来占领这个地方的就给这个地方占领去了!我们刚说门是需要,需要是不由人做得主的。譬如饿了就要吃,渴了就得喝。所以,有人敲门,你总得去开,也许是易卜生所说比你下一 代的青年想冲进来,也许像德昆西论谋杀后闻打门声所说,光天化日的世界想攻进黑暗罪恶的世界,也许是浪子回家,也许是有人借债(更许是 讨债),你愈不知道,怕去开,你愈想知道究竟,愈要去开。甚至每天邮差打门的声音,他使你起了带疑惧的希冀,因为你不知道而又愿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门的开关是由不得你的。但是窗呢?你清早起来,只要把窗幕拉过一边,你就知道

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招呼着你,是雪,是雾,是雨,还是好太阳,决定要不要开窗子。

上面说过窗子算得奢侈品,奢侈品原是在人看情形斟酌增减的。

我常想,窗可以算房屋的眼睛。刘熙译名说:“窗,聪也;于内窥外,为聪

明也。”正和凯罗(Gottfried

Keller)《晚歌》(Abendlied)起句所谓“双

瞳如小窗(Fensterlein),佳景收历历,”同样地只说着-半。眼睛是灵魂的窗

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也让人看到了我们的内心;眼睛往往跟着心在转。所以孟

子认为相人莫良于眸子,梅特林克戏剧里的情人接吻时不闭眼,可以看见对方有多

少吻要从心里上升到嘴边。我们跟戴黑眼镜的人谈话,总觉得捉摸不住他的用意,

仿佛他以假面具相对,就是为此。据爱戈门(Eckermann )记一八三O 年四月

五日歌德的谈话,歌德恨一切戴眼镜的人,说他们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皱纹,但是他

给他们的玻璃片耀得眼花撩乱,看不出他们的心境。窗子许里面人看出去,同时也

许外面人看进来,所以在热闹地方住的人要用窗帘子,替他们私生活做个保障。晚

上访人,只要看窗里有无灯光,就约略可以猜到主人在不在家,不必打开了门再问,

好比不等人开口,从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关窗的作用等于闭眼。天地间有许多景

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假使窗外的人声物态太嘈杂了,关了窗好让灵

魂自由地去探胜,安静地默想。有时,关窗和闭眼也有连带关系,你觉得窗外的世

界不过尔尔,并不能给与你什么满足,你想回到故乡,你要看见跟你分离的亲友,

你只有睡觉,闭了眼向梦里寻去,于是你起来先关了窗。因为只是春天,还留着残

冷,窗子也不能整天整夜不关的。

8、韩干画马赞 (宋)苏轼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鬣,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涉,尻高首下,择所由济,跔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

以为厩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帽,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盖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而无营。

9、湖心亭看雪张岱`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爱莲说

(北宋)周敦颐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盛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马说--韩愈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知马也!

陋室铭--刘禹锡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凯伦凯勒

第一天

第一天败旁,我要看人,他们的善良、温厚与友谊使我的生活值得一过。首先,我希望长久地凝视我亲爱的老师,安妮·莎莉文·梅西太太的面庞,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来到了我面前,为我打开了外面的世界。我将不仅要看到她面庞的轮廓,以便我能够将它珍藏在我的记忆中,而且还要研究她的容貌,发现她出自同情心的温柔和耐心的生动迹象,她正是以此来完成教育我的艰巨任务的。我希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能使她在困难面前站得稳的坚强性格,并且看到她那经常向我流露的、对于全人类的同情。

我不知道什么是透过“灵魂之窗”,即从眼睛看到朋友的内心。我只能用手指尖来“看”一个脸的轮廓。我能够发觉欢笑、悲哀和其他许多明显的情感。我是从感觉朋友的脸来认识他们的。但是,我不能靠触摸来真正描绘他们的个性。当然,通过其他方法,通过他们向我表达的思想,通过他们向我显示出的任何动作,我对他们的个性也有所了解。但是我却不能对他们有较深的理解,而那种理解,我相信,通过看见他们,通过观看他们对种种被表达的思想和境况的反应,通过注意他们的眼神和脸色的反应,是可以获得的。

我身旁的朋友,我了解得很清楚,因为经过长年累月,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各个方面揭示给了我;然而,对于偶然的朋友,我只有一个不完全的印象。这个印象还是从一次握手中,从我通过手指尖理解他们的嘴唇发出的字句中,或从他们在我手掌的轻轻划写中获得来的。

你们有视觉的人,可以通过观察对方微妙的面部表情,肌肉的颤动,手势的摇摆,迅速领悟对方所表达的意思的实质,毕轮这该是多么容易,多么令人心满意足啊!但是,你们可曾想到用你们的视觉,抓住一个人面部的外表特征,来透视一个朋友或者熟人的内心吗?

我还想问你们:能准确地描绘出五位好朋友的面容吗?你们有些人能够,但是很多人不能够。有过一次实验,我询问那些丈夫们,关于他们妻子眼睛的颜色,他们常常显得困窘,供认他们不知道。顺便说一下,妻子们还总是经常抱怨丈夫不注意自己的新服装、新帽子的颜色.以及家内摆设的变化。

有视觉的人,他们的眼睛不久便习惯了周围事物的常规,他们实际上仅仅注意令人惊奇的和壮观的事物。然而,即使他们观看最壮丽的奇观,眼睛都是懒洋洋的。法庭的记录每天都透露出“目击者”看得多么不准确。某一事件会被几个见证人以几种不同的方式手枯信“看见”。有的人比别人看得更多,但没有几个人看见他们视线以内一切事物。

啊,如果给我三天光明,我会看见多少东西啊!

第一天,将会是忙碌的一天。我将把我所有亲爱的朋友都叫来,长久地望着他们的脸,把他们内在美的外部迹像铭刻在我的心中。我也将会把目光停留在一个婴儿的脸上,以便能够捕捉到在生活冲突所致的个人意识尚未建立之前的那种渴望的、天真无邪的美。

我还将看看我的小狗们忠实信赖的眼睛——庄重、宁静的小司格梯、达吉,还有健壮而又懂事的大德恩,以及黑尔格,它们的热情、幼稚而顽皮的友谊,使我获得了很大的安慰。

在忙碌的第一天,我还将观察一下我的房间里简单的小东西,我要看看我脚下的小地毯的温暖颜色,墙壁上的画,将房子变成一个家的那些亲切的小玩意。我的目光将会崇敬地落在我读过的盲文书籍上,然而那些能看的人们所读的印刷字体的书籍,会使我更加感兴趣。在我一生漫长的黑夜里,我读过的和人们读给我听的那些书,已经成为了一座辉煌的巨大灯塔,为我指示出了人生及心灵的最深的航道。

在能看见的第一天下午,我将到森林里进行一次远足,让我的眼睛陶醉在自然界的美丽之中,在几小时内,拼命吸取那经常展现在正常视力人面前的光辉灿烂的广阔奇观。自森林郊游返回的途中,我要走在农庄附近的小路上,以便看看在田野耕作的马(也许我只能看到一台拖拉机),看看紧靠着土地过活的悠然自得的人们,我将为光艳动人的落日奇景而祈祷。

当黄昏降临,我将由于凭借人为的光明看见外物而感到喜悦,当大自然宣告黑暗到来时,人类天才地创造了灯光,来延伸他的视力。在第一个有视觉的夜晚,我将睡不着,心中充满对于这一天的回忆。

第二天

有视觉的第二天,我要在黎明前起身,去看黑夜变为白昼的动人奇迹。我将怀着敬畏之心,仰望壮丽的曙光全景,与此同时,太阳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这一天,我将向世界,向过去和现在的世界匆忙瞥一眼。我想看看人类进步的奇观,那变化无穷的万古千年。这么多的年代,怎么能被压缩成一天呢?当然是通过博物馆。我常常参观纽约自然史博物馆,用手摸一摸那里展出的许多展品,但我曾经渴望亲眼看看地球的简史和陈列在那里的地球上的居民——按照自然环境描画的动物和人类,巨大的恐龙和剑齿象的化石,早在人类出现并以他短小的身材和有力的头脑征服动物王国以前,它们就漫游在地球上了;博物馆还逼真地介绍了动物、人类,以及劳动工具的发展经过,人类使用这些工具,在这个行星上为自己创造了安全牢固的家;博物馆还介绍了自然史的其它无数方面。

我不知道,有多少本文的读者看到过那个吸引人的博物馆里所描绘的活着的动物的形形色色的样子。当然,许多人没有这个机会,但是,我相信许多有机会的人却没有利用它。在那里确实是使用你眼睛的好地方。有视觉的你可以在那里度过许多收益不浅的日子,然而我,借助于想像中的能看见的三大,仅能匆匆一瞥而过。

我的下一站将是首都艺术博物馆,因为它正像自然史博物馆显示了世界的物质外观那样,首都艺术博物馆显示了人类精神的无数个小侧面。在整个人类历史阶段,人类对于艺术表现的强烈欲望几乎像对待食物、藏身处,以及生育繁殖一样迫切。

在这里,在首都艺术博物馆巨大的展览厅里,埃及、希腊、罗马的精神在它们的艺术中表现出来,展现在我面前。

我通过手清楚地知道了古代尼罗河国度的诸神和女神。我抚摸了巴台农神庙中的复制品,感到了雅典冲锋战士有韵律的美。阿波罗、维纳斯、以及双翼胜利之神莎莫瑞丝都使我爱不释手。荷马的那副多瘤有须的面容对我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因为他也懂得什么叫失明。我的手依依不舍地留恋罗马及后期的逼真的大理石雕刻,我的手抚摸遍了米开朗基罗的感人的英勇的摩西石雕像,我感知到罗丹的力量,我敬畏哥特人对于木刻的虔诚。这些能够触摸的艺术品对我来讲,是极有意义的,然而,与其说它们是供人触摸的,毋宁说它们是供人观赏的,而我只能猜测那种我看不见的美。我能欣赏希腊花瓶的简朴的线条,但它的那些图案装饰我却看不到。

因此,这一天,给我光明的第二天,我将通过艺术来搜寻人类的灵魂。我会看见那些我凭借触摸所知道的东西。更妙的是,整个壮丽的绘画世界将向我打开,从富有宁静的宗教色彩的意大利早期艺术及至带有狂想风格的现代派艺术。我将细心地观察拉斐尔、达芬奇、提香、伦勃朗的油画。我要饱览维洛内萨的温暖色彩,研究艾尔·格列科的奥秘,从科罗的绘画中重新观察大自然。啊,你们有眼睛的人们竟能欣赏到历代艺术中这么丰富的意味和美!在我对这个艺术神殿的短暂的游览中,我一点儿也不能评论展开在我面前的那个伟大的艺术世界,我将只能得到一个肤浅的印象。艺术家们告诉我,为了达到深刻而真正的艺术鉴赏,一个人必须训练眼睛。

一个人必须通过经验学习判断线条、构图、形式和颜色的品质优劣。假如我有视觉从事这么使人着迷的研究,该是多么幸福啊!但是,我听说,对于你们有眼睛的许多人,艺术世界仍是个有待进一步探索的世界。

我十分勉强地离开了首都艺术博物馆,一它装纳着美的钥匙。但是,看得见的人们往往并不需要到首都艺术博物馆去寻找这把美的钥匙。同样的钥匙还在较小的博物馆中甚或在小图书馆书架上等待着。但是,在我假想的有视觉的有限时间里,我应当挑选一把钥匙,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开启藏有最大宝藏的地方。

我重见光明的第二晚,我要在剧院或电影院里度过。即使现在我也常常出席剧场的各种各样的演出,但是,剧情必须由一位同伴拼写在我手上。然而,我多么想亲眼看看哈姆雷特的迷人的风采,或者穿着伊丽莎白时代鲜艳服饰的生气勃勃的弗尔斯塔夫!我多么想注视哈姆雷特的每一个优雅的动作,注视精神饱满的弗尔斯塔夫的大摇大摆!因为我只能看一场戏,这就使我感到非常为难,因为还有数十幕我想要看的戏剧。

你们有视觉,能看到你们喜爱的任何一幕戏。当你们观看一幕戏剧、一部电影或者任何一个场面时,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对于使你们享受它的色彩、优美和动作的视觉的奇迹有所认识,并怀有感激之情呢?由于我生活在一个限于手触的范围里,我不能享受到有节奏的动作美。但我只能模糊地想像一下巴荚洛娃的优美,虽然我知道一点律动的快感,因为我常常能在音乐震动地板时感觉到它的节拍。我能充分想像那有韵律的动作,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悦目的一种景象。我用手指抚摸大理石雕像的线条,就能够推断出几分。如果这种静态美都能那么可爱,看到的动态美一定更加令人激动。我最珍贵的回忆之一就是,约瑟·杰佛逊让我在他又说又做地表演他所爱的里卜·万·温克时去摸他的脸庞和双手。

我多少能体会到一点戏剧世界,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的快乐。但是,我多么渴望观看和倾听戏剧表演进行中对白和动作的相互作用啊!而你们看得见的人该能从中得到多少快乐啊!如果我能看到仅仅一场戏,我就会知道怎样在心中描绘出我用盲文字母读到或了解到的近百部戏剧的情节。所以,在我虚构的重见光明的第二晚,我没有睡成,整晚都在欣赏戏剧文学。

第三天

下一天清晨,我将再一次迎接黎明,急于寻找新的喜悦,因为我相信,对于那些真正看得见的人,每天的黎明一定是一个永远重复的新的美景。依据我虚构的奇迹的期限,这将是我有视觉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我将没有时间花费在遗憾和热望中,因为有太多的东西要去看。第一天,我奉献给了我有生命和无生命的朋友。

第二天,向我显示了人与自然的历史。今天,我将在当前的日常世界中度过,到为生活奔忙的人们经常去的地方去,而哪儿能像纽约一样找得到人们那么多的活动和那么多的状况呢?所以城市成了我的目的地。

我从我的家,长岛的佛拉斯特小而安静的郊区出发。这里,环绕着绿色草地。

树木和鲜花,有着整洁的小房子,到处是妇女儿童快乐的声音和活动,非常幸福,是城里劳动人民安谧的憩息地。我驱车驶过跨越伊斯特河上的钢制带状桥梁,对人脑的力量和独创性有了一个崭新的印象。忙碌的船只在河中嘎嘎急驶——高速飞驶的小艇,慢悠悠、喷着鼻息的拖船。如果我今后还有看得见的日子,我要用许多时光来眺望这河中令人欢快的景象。我向前眺望,我的前面耸立着纽约——一个仿佛从神话的书页中搬下来的城市的奇异高楼。多么令人敬畏的建筑啊!这些灿烂的教堂塔尖,这些辽阔的石砌钢筑的河堤坡岸—一真像诸神为他们自己修建的一般。这幅生动的画面是几百万人民每天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对它回头投去一瞥?只怕寥寥无几。对这个壮丽的景色,他们视而不见,因为这一切对他们是太熟悉了。

我匆匆赶到那些庞大建筑物之———帝国大厦的顶端,因为不久以前,我在那里凭借我秘书的眼睛“俯视”过这座城市,我渴望把我的想像同现实作一比较。我相信,展现在我面前的全部景色一定不会令我失望,因为它对我将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色。此时,我开始周游这座城市。首先,我站在繁华的街角,只看看人,试图凭借对他们的观察去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看到他们的笑颜,我感到快乐;看到他们的严肃的决定,我感到骄傲;看到他们的痛苦,我不禁充满同情。

我沿着第五大街散步。我漫然四顾,眼光并不投向某一特殊目标,而只看看万花筒般五光十色的景像。我确信,那些活动在人群中的妇女的服装色彩一定是一幅绝不会令我厌烦的华丽景色。然而如果我有视觉的话,我也许会像其他大多数妇女一样——对个别服装的时髦式样感到兴趣,而对大量的灿烂色彩不怎么注意。而且,我还确信,我将成为一位习惯难改的橱窗顾客,因为,观赏这些无数精美的陈列品一定是一种眼福。

从第五大街起,我作一番环城游览——到公园大道去,到贫民窟去,到工厂去,到孩子们玩耍的公园去,我还将参观外国人居住区,进行一次不出门的海外旅行。

我始终睁大眼睛注视幸福和悲惨的全部景像,以便能够深入调查,进一步了解人们是怎样工作和生活的。

我的心充满了人和物的形象。我的眼睛决不轻易放过一件小事,它争取密切关注它所看到的每一件事物。有些景像令人愉快,使人陶醉;但有些则是极其凄惨,令人伤感。对于后者,我绝不闭上我的双眼,因为它们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在它们面前闭上眼睛,就等于关闭了心房,关闭了思想。

我有视觉的第三天即将结束了。也许有很多重要而严肃的事情,需要我利用这剩下的几个小时去看,去做。但是,我担心在最后一个夜晚,我还会再次跑到剧院去,看一场热闹而有趣的戏剧,好领略一下人类心灵中的谐音。

到了午夜,我摆脱盲人苦境的短暂时刻就要结束了,永久的黑夜将再次向我迫近。在那短短的三天,我自然不能看到我想要看到的一切。只有在黑暗再次向我袭来之时,我才感到我丢下了多少东西没有见到。然而,我的内心充满了甜蜜的回忆,使我很少有时间来懊悔。此后,我摸到每一件物品,我的记忆都将鲜明地反映出那件物品是个什么样子。

我的这一番如何度过重见光明的三天的简述,也许与你假设知道自己即将失明而为自己所做的安排不相一致。可是,我相信,假如你真的面临那种厄运,你的目光将会尽量投向以前从未曾见过的事物,并将它们储存在记忆中,为今后漫长的黑夜所用。你将比以往更好地利用自己的眼睛。你所看到的每一件东西,对你都是那么珍贵,你的目光将饱览那出现在你视线之内的每一件物品。然后,你将真正看到,一个美的世界在你面前展开。

失明的我可以给那些看得见的人们一个提示——对那些能够充分利用天赋视觉的人们一个忠告:善用你的眼睛吧,犹如明天你将遭到失明的灾难。同样的方法也可以应用于其它感官。聆听乐曲的妙音,鸟儿的歌唱,管弦乐队的雄浑而铿锵有力的曲调吧,犹如明天你将遭到耳聋的厄运。抚摸每一件你想要抚摸的物品吧,犹如明天你的触觉将会衰退。嗅闻所有鲜花的芳香,品尝每一口佳肴吧,犹如明天你再不能嗅闻品尝。充分利用每一个感官,通过自然给予你的几种接触手段,为世界向你显示的所有愉快而美好的细节而自豪吧!不过,在所有感官中,我相信,视觉一定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

浴着光辉的母亲

在公共汽车上,看见一个母亲不断疼惜呵护弱智的儿子,担心着儿子第一次坐公共

汽车受到惊吓。

“宝宝乖,别怕别怕,坐车车很安全。”——那母亲口中的宝宝,看来已经是十几

岁的少年了。

乘客们都用非常崇敬的眼神看着那浴满爱的光辉的母亲。

我想到,如果人人都能用如此崇敬的眼神看自己的母亲就好了,可惜,一般人常常

忽略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样充满光辉。

那对母子下车的时候,车内一片静默,司机先生也表现了平时少有的耐心,等他们

完全下妥当了,才缓缓起步,开走。

乘客们都还向那对母子行注目礼,一直到他们消失于街角。

我们为什么对一个人完全无私的溶人爱里会有那样庄严的静默樱消备呢?原因是我们往往

难以达到那种完全溶人的庄严境界。

完全的溶入,是无私的、无我的,无造作的,就好像灯泡的钨丝突然接通,就会点

亮而散发光辉。

就以对待孩子来说吧!弱智的孩子在母亲的眼中是那么天真、无邪,那么值得爱怜,

我们自己对待正常健康的孩子则是那么严苛,充满了条件,无法全心地爱怜。

但愿,我们看自己孩子的眼神也可以像那位母亲一样,完全无私、溶入,有一种庄

严之美,充满爱的光辉。

分到最宝贵的妈妈

一位朋友从国外赶回来参加父亲的丧礼,因为他来得太迟,家产已经被兄弟分光了。

朋友对我说:“在我还没有回家以前,我的兄弟把家产都分光了,他们什么也没有

留给我,分给我的只是我们惟一的妈妈。”

朋友说着说着,就在黑暗的房子里哭泣起来,朋友在国外事业有成,所以他不是为

财产哭泣,而是为兄弟的情义伤心。

我安慰朋友说:“你能分到惟一的妈妈是最大的福报呀!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

多人愿意舍弃所有的财富,只换回自己的妈妈都不可得呀!”朋友听了,欢喜地笑了。

我说:“要是你的兄弟连惟一的妈妈也不留给你,你才是真的惨呢!”

活珍珠

在夏威夷的夜间市场,有一些卖活珍珠的摊子。

摊子上摆一个木桶,桶中有水,水里都是珍珠贝,每个珍珠贝卖七元美金,由观光

客自己挑选。

珍珠贝选好后,小贩把珍珠贝挖开,当场摸出一粒珍珠,就好像开奖一样,运气好

的摸到很大的珍桥贺珠,旁边的人就会热烈地鼓掌。

小贩说,这些珍珠都是同一时间种在海里的,但有的很大,有的很小,有的很圆,

有的歪歪脊毁扭扭,连种珍珠的人也不知道原因何在。

由于挖活珍珠贝实在很残忍,我很快就离开了,想到那种在珍珠贝里的砂石会长出

不同的珍珠,在人间的生活也是一样,同样受伤与挫折,总有一些人能长出最美、最大

的珍珠。

人也要像珍珠贝一样,养成重塑伤口的本事,转化生命的创伤,使它变成美丽的珍

珠。

人生的伤痛就是活的珍珠,能包容,就能焕发晶莹的光彩;不能转移,就加速了死

亡的脚步。

澈如水晶

从花莲回来,走苏花公路,到崇德隧道口附近,看到几个工人在排石板阶梯,他们

专注的神情吸引了我,我便下车了。

工人用一种近乎悠闲的样子排石板梯,他完全不用水泥或任何粘接物,他只是把造

型都不同的石板沿山坡调整,让石板密实在山坡上,并与下一个石板接合。

这看起来不甚费力的工作,事实上是孕含了极独运的匠心,以及全副的精神,工人

必须要完全了解每一块大小不同的石板和每一寸不同斜度的山坡才做得到。

不远处,就是海了,一层青、一层蓝、一层靛的,完全没有污染的海。

“这石阶可以通到海边吗?”怕惊扰了他的工作,我小声的问工人。

他正一分一分地挪着手上的石块,约三十秒后,他头也没抬地说:“往下走,转两

次弯,就到海边了。”

我兴奋地沿石阶跳跃而下,心情欢愉像一个孩子,我发现阶梯的两旁开满牵牛花,

比平常看到的还要硕大,是最美丽的浅紫色,色泽清丽,还带着今天清晨的露水。

到了海边,看到海岸的卵石美丽不输给牵牛花,粒粒皆美,独一无二。一艘渔船正

顺着波浪在海岸不远处载沉载浮。

我蹲下来捡石头。

我向来都喜欢海边的卵石,因为这些石头从来没有隐藏,也不故意显露,它只是在

海岸如实呈现它的美与风采。它不怕人笑,也不排斥别人的掌声。

这石头、这海洋、这路边的牵牛花、这专心排石阶的工人,都如是如实地在演出自

己,既没有隐藏,也没有显露。这样一想,使我震惊起来:呀!呀!原来我们身边最美

的事物,无不如实、明白、澈如水晶。

只可惜这水晶映现的沛然万象,凡俗的眼睛都把它当玻璃来看待。

如果我们要看见这世界的美,需要有一对水晶一样自然清澈的眼睛;如果我们要体

会宇宙更深邃的意义,则需要一颗水晶一样清明、没有造作的心。

生命的馅

在面包店,我为了买奶酥面包或花生面包而迟疑半天,因为两种我都爱吃,但一天

只能吃一种。

后来我买了奶酥面包,是不得不作的选择。

排队付账的时候,我想到,买面包时的迟疑也就像人生里的每一个选择一样:

我们要买一条土司容易,但选择面包的馅儿就难;我们要生活很容易,但生活得有

内容、有滋味就难。

可以用钱买的面包都会难以选择,何况是那些无法用钱买的选择呢?

为了充饥而买面包,是第一种层次;为了品味而买面包是第二种层次;又能充饥又

能品味,是第三种层次。

人生的追求也是如此,有的人只顾物质而不顾心灵;有的人为了强调心灵而鄙视物

质;只有视野开阔的人,才知道心灵与物质平衡的重要。

物欲的追求与心灵的追求乃是天平的两端,一个有慧心的人自然可以找到既可充饥

又好吃的面包。

走出面包店,我想明天再买花生面包吧!然后我就边走边吃刚出炉的奶酥面包,热

气腾腾的,滋味很好。

以上全是林清玄的作品

一堵墙的生存哲学 奔跑的时刻,下降的时刻,倒塌的时刻,倾诉与粉碎的时刻,都没有离开多情的土地。

——题记

微雨初霁,艳阳斜照北方朗朗的苍茫。整个的午后,呈现得格外含蓄。潜移默化,刚烈化为温柔,心智、情氛依次被焕发,顿悟延伸为长久的警醒。

涉水而过的花季,饱满的疼痛,绽开血淋淋的蓓蕾。阳光把触角探过来,温柔的抚过花儿的面庞。花瓣滚着晶莹的圆珠娇羞的点头。一个个温暖与潮湿的眼神,睥睨那段怀着梦想流浪的墙壁。

默契无声的依托,用高贵的头颅抵着,无形之中给斑驳的墙壁一种隐性驻扎的生命。妖娆与疲惫都折射在墙壁上,留一个最真实、完美的生存履痕。

花之意趣所在,涂抹渲染,宛如玲珑精致的蔻丹。压迫着时间不要沿着墙壁的一角溜走,让它身体安顿下来,思想沉淀下来。

花儿乐不可支的储存记忆。墙壁用责任、道义还有感动去创造记忆。多想把这些零散的线形记忆悠游成环。就像自己终年追求的那种娴熟圆满。哪怕把绵长的身躯浓缩成小小的方阙。

千年时光的流转,世人都在无限制的想象,它已经“四大皆有,五蕴皆空”,怡然物外了镇燃或。

世间诸物都可以魂归泥土,而自己多年横亘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充当阻力,恐怕消失得毫无痕迹都是奢侈的事情。上不能入天,下不能融入泥土。甚至找不出一条柔软的脐带和母体相连。

没有一根芒刺舍得划破阳段码光的褶皱。没有一种感觉能阻挡墙壁的包容和割舍。也许它深深的懂得,只有气度恢宏,把自己视为天地的儿子,才能“德配宇宙。”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用粉身碎骨来换取一点点圣贤气象又何妨?水样的隐忍,如火的向上。万物遁失的没落,灵肉饱满的苛求。

当墙体冰冻的双翼化为春水,人们把一袋子一袋子的花籽运到这里来,把描绘着各式各样的图案的花盆搬到这里来。目睹花儿的成长,好像呵护襁褓中的婴儿,用卧置的耳朵,倾听她们均匀的鼻息。

望望东边,怕浓烈的太阳烫伤了宝贝的肌肤。瞧瞧西边,担心突来的暴雨打伤稚嫩的花朵。多少风雨晨霜,几度暮云如血,千年的墙壁、花朵成就了千年的故事。花儿绽放,轻轻浅浅,浓浓艳艳,流淌着若干年前遗失的暖。仿佛就是一瞬间,花团锦簇,让人目不暇接。天空的鸟唱着旖旎多情的歌,冥冥中是一种吸引,更是一种和谐。

草莽荆棘每年都要来报到,与其生冷漠然的驱逐,删减,还不如让它们等待寄情的心得到皈依。碧草舒然的铺展着,雾霭沉沉的覆着,热浪满满的蒸腾着。

无意识间结识了各朝各代断行的文字,没有什么比文字更古老,更怡情,更能传承。它所认识的最好的字,就是“与自然和谐共生”。代表着绿色、阳光、茂盛。在这样的情趣中,虫类都得以唤醒,鸟儿更加自由的啼鸣。所有的美景都轻松揽过,开心笑一笑又如何?

墙壁在不断的精神维护中沉默着,始终没有解释的需要。坐看云起是恬淡自如。烟花弥漫是一种富足。苍苔清翠昭示季节的轮回。儿童的脚印伴随着成长。

有断线的风筝滑落过,有爱情的誓言镌刻着,有穿透尘埃的笑声震颤着。所有的美好都顺着血管渗透到心脏里。它的一呼一吸,吞吐了多少城市污浊的空气,多少古老的村庄无奈的叹息。

十年前的梧桐还是一个娉婷窈窕的小姑娘。那些离恨和缺口都不属于她。从来没有想过在某个时刻,把自己变成一个集香木自焚的凤凰,那样受人尊崇,惹人怜爱。梧桐栖凤,百般缠绵。多少痛苦没有说出就化为腐叶,多少脚步还没御伍有迈出就被无情的封锁。终于明白,梧桐就是梧桐,墙壁就是墙壁。物象不同,爱憎当然也不同。何必悲可填鹰,愁思纵生呢?

它年轻的时候,多么积极的入世,整天张扬着要把自己延伸要更远的地方。也能阻挡历史的洪流,站在最高处摇旗呐喊,看胡马倒金戈,是何等的气贯长虹。

它也曾经有过如火如荼的爱恋。曾经在月夜拔节疯长,想到长城边上看看自己心爱的女子。可是若干年,这样不变的情愫只换得羌笛悠悠。遥远的思念,无法参与长城那边的干戈四起,历史的鳞片好像闪烁的灯光。

爱如罂粟,一片片拨开那诱人的白色,直到呕吐。

谁能紧握一辈子的清白?我又能不顾生存鞭挞被思维折断的时代?它在血泪中目睹了那纷飞的雪片,英雄翩飞的白羽。还有心爱的女子怆然独悌。她原来是醉倒在自己心里。她离去的时候,冰冷了长城边一江的春水。

英雄尚且情弱。沧溟之上,晨光之里,默默经受饱满的唯一。纵然被柔韧情网纠缠,也要淡定恒远。

它只能独活于被历史筛选过的人的世界中。后来太平盛世,凌人的足迹四处受阻,也曾喟然长叹,之后消遁萎靡。力争智力机敏。“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如今,站在时代的峰巅,四顾茫然,它只是占据一段小巷的尽头。没有七彩霓虹,没有鬼魅复出。它是随时等待迁徙的残垣断壁。石头不会下崽,眼泪也变不成牛奶。它还没有来得及把从战场带回的创伤医治好,还没有把迟暮的墓碑雕刻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样依附别人也被别人依附,它要覆盖那些等待保护的软体的、变色的生灵。看它们美丽的爬行和寂寞的生死。还要摒弃那些狂狷、愤怒、异端、迷情甚至是自我毁灭。天地之中,唯我独尊是属于历史的,属于英雄的,而不能融入世。它要改变,弱质的举动不代表弱质的灵魂。始终铭记着“静而圣,动而王。美不妖,清不寡”的箴言。

每个惊悚的暗夜,似乎都可以听到远方的城池在不断的规划中轰然倒塌,而它在抚摸着自己的身躯,紧紧地、紧紧地靠凌乱的头发固定墙体,不料明晨子子孙孙又拔地而起。原来它的种族也不可能绝对消除。它们如是跳跃着,又如是的被摧毁着,跌宕起伏,大气磅礴。

人间百相,不敢奢求从一而终。不能让忧愤的浓焰过早的焚毁自己。长歌当哭,一夜之间轰塌八百里的阵痛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

安之若素,拥有自由的灵魂。心如磐石。收敛被劈开的疼痛。月华之下,用夜露为自己滋润,靠百鸟衔泥缝合伤口。支撑着,生怕一粒尘埃磕碰到花的头颅。它在不断的紧凑收缩中完成着遗愿似的嘱托。

一头已经疲惫不堪的牛,舔噬花瓣上的水珠。它是在城市里出售牛奶的。它的主人蹲在墙角喝着牛奶,之后把长长短短的烟蒂扔进花盆里。土壤发出了刺啦的被灼伤的声音。他与巡逻的护花使者擦肩而过,却把自己的身影在墙壁定格。头颅的直径没有奶牛干瘪的乳房大。

主人似乎愤怒的知道这一切,把沾满泥污的脚在墙壁上踹了几下。鞋的印记零零落落的挂在墙壁。墙壁看似老态龙钟,却在瞬间给这个透明清亮的世界诸多的黑暗。僵困那些可耻无奈的行为。

它的外表外表可以被践踏,但是内心不能龌龊。它要追寻完整、质洁的生命,压盖被岁月剥蚀殆尽的肉体。从从容容的回忆千疮百孔的日子,淋在水里,浸在油里,融在色彩里,湮在眼泪里。

想起与阳光默谈与月亮神交的日子。理想还是驻扎于远方。眼神里多了阅尽繁华的苍凉,多了成熟之后的睿智。如果有一条未知的路可走,它宁愿收拾其所有的行囊负重而殇。崎岖斑驳的墙壁的流线上,骑着、卧着、蹲着、攀爬着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开始幻想的大逃亡。它不能抛弃那些失意者,也包括那些恩惠的施与者。

一路高歌,让所有的眼球嫉妒这神秘庞大的力量。没有忘记让流云驻足,让清水流泻,让血腥沉入死寂。它的魂,它的根都在大地,即使是匍匐前进,眼里也不会有泪光。

那细密的思绪,是属于狂放的那种游刃有余。洋洋洒洒的从躯干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岁月无声的更迭啊,旧时的雨雪打湿了日日松垮的躯体。把简单寂寥的名字装进发霉的档案。只能自己雕塑自己。自己修复自己。矗立在一种简朴里,凝望在一种深邃里,呼唤在一种深沉里。

厚重的声音从墙体中流出,好像一位涉世很深的老人,又好像国宝级的大师。鹤发童颜,讲述着伤感和凄婉传说。所有的身体依附在这里,可以听到纯净的歌谣,还有类似编钟的声音。墙体的每个沟壑都可以是随意弹奏的乐器。空谷天地的回音,推开排山倒海的空气。

可以看到一双无形的手,老茧斑斑,盘算时间,心耕智耘,静静凝视着日升月落。还有那把泛着金属光泽的锁。点点生着铜锈、铁锈还有置换出来的各种分辨不清的颜色。无论是明媚啊还是黑漆,都有活跃曼妙的姿态在行走。

幸福的真身,没有掩饰,是这个城市永恒的惊醒。暗夜里,舞动着黑色的裙炔,好像站在大地轻浮的浪尖上。没有笨拙,只有想飞的欲望。

越来越仰望这个城市了。一树高、十树高,乃至无法丈量。它不知道文明还有什么规则是镌刻在高处还是匍匐在地角。不知道是被巨人掐住了脖子还是被侏儒割断了脚筋。

但是它还不失为一个符号,一个承接历史与现代的符号,在复活与死亡中不断长出新鲜的血肉。

墙壁露出了绿色的牙齿。那是年代很久远的砖,可以和这个古老的城市的某段辉煌的历史吻合。郁郁的绿色有欢喜爱恋的痕迹转过。这种美的元素,一旦被激活,就是势不可挡。

似乎记不清了那些残酷的厮杀和响彻在自己头顶上那红衣大炮的声音。它是一个很好的历史流变的记录者。岁月的光影里它浓重 的笔记载了真善美和假恶丑。包括时代的更替,人世的变迁。人和自然,城市和乡村,还有生存的哲学和人生的意义。 月光累了,倾斜在墙体上。墙壁刚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爬到月亮上去。它们永远这样戏谑着生活。 它把目光洒向遥远的山。它还记得当初那硕大的青岩是顺着结冻的冰运到这里来的。那是只有眼泪、没有加速度的艰难之路。巍峨的高山残留着它的梦想和自尊。它是带着猎人捕杀动物的原始图腾下山的。青岩的主体被雕刻成了宫廷里的石马。而这些边角被堆砌成了一段隔阂平民和皇家的墙壁。它的右边是富家子弟那斗鸡的喊叫。它的左边是穷家孩子乞讨的声音。 它知道它破碎的身体不到融入泥土是不会被那巨大的山体认领的。可是岁月的辗转,没有让它堕落消沉下去,反而是为了某种不既定的使命而坚强的屹立着。它还是喜欢森林里虎狼的咆哮,还有清溪的潺潺。坚韧是它的框架,柔弱是它的内核。总是在心里默念回归,回归到缔造它的地方去。 也许若干年后,它还能用清澈的岩石的目光了望,曾经动荡颠沛的生活,曾经繁华似锦的岁月。还有从突兀的山崖上坠落的隼,和它们那食人的目光。 谛听过柏林墙两边的哭声。深为自己的浅薄懊恼。而当柏林墙被拆除的时候,它在泪花中,昂起了头。它的兄弟们或者傲然或者颓废。都没有类似它的宠辱不惊。那双泛着铜色光芒的眼睛更加清癯淡定。伸向天的尽头,海的尽头。沉思、容忍,繁衍出一个活生生的世界。用灵动的手编织一双双的草鞋,给那些圣贤穿上,来看看我们平常的生活。 谁能忽略这样一双睿智的眼睛?所有的过往、风雨都演化成滋补的乳头。在诞生的时候,它们随着历史的节拍开始跳跃起伏,承担着各自的使命与荣辱,然后翻过这一段墙壁,消失到历史的那一头去。 经过岁月淘洗过的往事,正伴随着时间的节奏,高擎着自己浮出惊涛拍岸的水面,历史剥蚀了它如山脚的领子,岁月残杀了它如熔岩来回摧毁的梦幻。 如果,我们一层层的撕开墙壁的外衣。不老的只是信仰本身。而岁月是谁人都可以穿试的外衣。

匆匆

朱自清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有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秋夜

鲁迅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旦册败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眨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眨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眨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姿搭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模颤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去②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紫藤萝瀑布

宗璞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从未见过开得这样旺盛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光,就像迸(bèng)溅的水花。仔细看时,才知道那时每一朵紫花中最浅淡的部分,在和阳光互相挑逗。

这里春红已谢,没有赏花的人群,也没有蜂围蝶阵。有的就是这一树闪光的、盛开的藤萝。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好不活泼热闹!

“我在开花!”它们在笑。

“我在开花!”它们嚷嚷。

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开、下面的待放 。颜色便上浅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淀下来了,沉淀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每一朵盛开的花就像是一个张满了的帆,帆下带着尖底的舱,船舱鼓鼓的;又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要绽放似的。那里装的什么仙露琼(qióng)浆?我凑上去,想摘一朵。

但是我没有摘。我没有摘花的习惯。我只是伫(zhù)立凝望,觉得这一条紫藤萝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也在我心上缓缓流过。流着流着,它带走了这些时一直压在我心上的焦虑和悲痛,那是关于生死谜、手足情的。我沉浸在这繁密的花朵的光辉中,别的一切暂时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宁静和生的喜悦。

这里除了光彩,还有淡淡的芳香,香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梦幻一般轻轻地笼罩着我。忽然记起十多年前家门外也曾有过一大株紫藤萝,它依傍一株枯槐爬得很高,但花朵从来都稀落,东一穗西一串伶(líng)仃地挂在树梢,好像在试探什么。后来索性连那稀零的花串也没有了。园中别的紫藤花架也都拆掉,改种了果树。那时的说法是,花和生活腐化有什么必然关系。我曾遗憾地想:这里再也看不见藤萝花了。

过了这么多年,藤萝又开花了,而且开得这样盛,这样密,紫色的瀑布遮住了粗壮的盘虬(qiú)卧龙般的枝干,不断地流着,流着,流向人的心底。

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我抚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舱,那里满装生命的酒酿,它张满了帆,在这闪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它是万花种的一朵,也正是一朵一朵花,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

在这浅紫色的光辉和浅紫色的芳香中,我不觉加快了脚步。

1982年5月6日